地缘详解刘备攻汉中之下辨之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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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央之国的形成三国历史篇[第67回]作者：温骏轩长篇连载，每周更新第67回汉中之战（上）建安二十三年，公元年，时年五十八岁的刘备终于要完成他入蜀的原始使命，那就是北取汉中。区别在于现在的刘备不是帮刘璋而是帮自己取；对面的敌人也由张鲁变成了更为强大的曹操。当下这个局面偏安是不可能的。谁都看得出曹操上次降张鲁、定汉中，没有乘势取巴蜀，不是他不想得陇望蜀，而是当时力有不足。刘备不出动主击打拿回汉中，那就只能等着曹操回过手来，通过这个跳板打自己。之所以说是“拿回”，是因为按东汉的行政区划，汉中郡本来就是益州的一部分。想要拿汉中的话，最直接的线路是先回到刘备当日驻扎的葭萌（四川省广元市昭化镇）。葭萌这个点，是嘉陵江与其右岸支流白龙江、青竹江交汇之处。按照后世常用的路线，应该是继续溯嘉陵江河谷而上进入武都郡境内。如果你想去陇上或关中，可以走祁山道或者陈仓道；如果你想去汉中，那就在接近汉中盆地时转向。由嘉陵江河谷转入汉中，蜀军可以有两个选择。一是曹操上次走过的，由现在的陕西省略阳县城，东南接入阳平关的“武兴道”。这条道路之所以得名，是后来诸葛亮在略阳县城的位置上修了一座武兴关。对于北代的蜀军来说，倒还不用走到武兴关再转向汉中，而是在北距武兴60公里处，就可以转向接入阳平关。在嘉陵江河谷的这个转向处，之前就有一座关城控制这个战略要点，这个要点的名字简单又粗暴，就叫“关城”。法正当日给刘璋的劝降信中提到“关城”和对应三峡西口的“鱼复”关，是益州的祸福之门。以之连通汉中的通道，我们可以称之为“关城道”。这个被法正定性为巴蜀北大门的关城，最让人迷惑的是他现在的名字是“阳平关镇”（隶属陕西省宁强县），这个名称是在宋代改的，以至于现在提到三国时代的阳平关，往往在要在前面加个“古”字，称之为“古阳平关”。葭萌与关城都处在嘉陵江河谷，溯河谷直连的话，交通距离约为公里。然而三国时代的路线去并不是这样走的，而是由先溯其支流白龙江而上，至三国时代另一个著名的关口“白水关”，然后再东北向接入关城。连接葭萌与白水关的白龙江河谷中，有部分路段要借助栈道，不光人在此走都觉得险峻，便是马经过此处时亦经常会惊怖嘶鸣。栈道又称“阁道”，所以这条道路被命名为“马鸣阁道”。白水关的正式名称是白水县，位于现在的四川省青川县境内。现在这个点位一带，已经蓄水成为名为“白龙湖”的水库。白水关与关城一样在东汉行政区划中都属于广汉郡。刘备成为益州之主后，把绵竹关以北，南起涪城，北至白水、关城的一系列城邑关口，以梓潼（四川省梓潼县）为治，分割建制出了新的“梓潼郡”，目的就是为了增强北部防御力。可以说，如果不是蜀攻魏守，而是由魏国以汉中为跳板，一次次进攻蜀国的话，梓潼境内将会是主战场。由白水关东北方向连通关城，并没有一条现成的河谷可以利用。不过大自然却在二者之间，天然开凿了一条直线状的谷地，由于这条谷地处于秦岭与龙门山脉、大巴山脉之间，我们可以称之为“秦南谷地”。请务必记住这条没有河流横贯其间的谷地，秦南谷地的价值并不仅仅是在白水江与嘉陵江河谷之间，画出了一条60公里长的连线，更在于这条沿着这条谷地东北方向再走个60公里，就可以进入汉中盆地。换句话说，刚才说的“关城道”也是利用了秦南谷地。事实上，秦南谷地在白水关西南方向同样在做延伸，终点则是在涪江上游。行政上属于益州广汉属国的范围。现在这条通道还看不出价值，等到蜀国将亡，二士争功之时，我们就会知道它有多么的重要。这些蜀道在地理篇都有详细解读，波澜壮阔的魏蜀战争即将开启，还是很有必要再复习一遍的。对于蜀军来说，可以由关城道或者武兴道直指阳平关。然而战端一起，蜀军的先锋部队却是去往祁山道与陈仓道之间的成徽盆地，准备收服武都郡。三年前曹操南取汉中，也是没有直取汉中，而是先入成徽盆地，在攻灭兴和氐王窦茂，收服武都境内的氐人部落后，再东进阳平关。区别在于，刘备自己亲率的主力随后就由关城进抵阳平关。蜀军的做法相当于双线作战，不是像曹操上次那样有先后次序。在曹操已经得到汉中的情况下，这种做法是很有必要的，否则北上成徽盆地的部队，必定会被从汉中出击的夏侯渊抄了后路。现在夏侯渊就算派军救援，援军的规模也是很有限的。曹操和刘备在取武都之时，之所以都优先选择在成徽盆地开战，有两个原因：一是成徽盆地设有两个县，除了上次张郃攻灭兴和氐王的河池以外，还有就是西面的“下辨”。这个对应现在甘肃省成县的下辨，在东汉正是武都郡治；二是横贯成徽盆地的道路，可以直连祁山、陈仓两道。拿下河池、下辨，即可辐射整个武都，亦可北上攻击陇右。虽然拿下下辨和武都有那么多好处，但它的位置始终在汉中西北。在没有拿下汉中的情况下，就去拿武都多少有点冒险。刘备敢这样做，是因为手上有马超这张氐人中享有极高声望的王牌在。上次曹操亲征张鲁虽然暂时征服了氐人，但武都境内的氐人实际并没真心归附。曹操走后夏侯渊还曾经对下辨用过一次兵（建安二十一年），从当地氐人手中抢了十几万斛粮食。北攻下辨这个计划，很可能就是马超提出的。如此急于取下辨，不光是因为在地缘政治层面，符合蜀汉的利益，还在于坐镇下辨的是杨阜。陇右平定，马超败走，征张鲁时曹操论功行赏本来是让杨阜去做益州刺史。后来命其又转任金城太守，结果还没赴任，曹操觉得武都的位置更重要，于是又派杨阜去了下辨。这里需要说明的是，汉代官职大小看的是俸禄多少。太守的奉禄是二千石，西汉最初有刺史这个职位时，因为承担的只是监督权，俸禄却只有六百石。以低位监督高位，虽有皇命在身，底气始终有些不足。东汉时期，刺史的俸禄已经调到二千石了。从这个角度来说，做刺史和太守并没有厚薄之分。曹操让杨阜任职武都，显然是为了让他应对马超。此二人“一天二地仇，三江四海恨”。马超在邺城被曹操杀了一百多口，在冀城又因错信杨阜妻儿皆没，在张鲁那又失次妻董氏一家和她所生的儿子。前前后后被曹操杀了二百多口。这三次失亲最痛的就是杨阜这次。杨阜哪里会不知道马超日日想找自己复仇，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，亦会尽心心力办差。综合各方面因素，刘备派出了张飞、马超，以及吴兰、雷铜两将共同执行攻拔下辨的任务。张飞代表的是刘备带入蜀地的旧部，马超能够帮助收服氐人，吴兰、雷铜则是刘璋旧将。于蜀军内部来说，上述将领各自有各自的用处。对了，马超之前没有替张鲁打过葭萌，所以他与张飞并没有如演义中描述的那样，曾经在葭萌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。这个艺术创意源自于关羽的一个问题。关羽在听说马超来降后，写信给诸葛亮，问他马超跟谁是一个级别的。诸葛亮知道关羽心高气傲，其实是想问马超跟自己比谁厉害。遂回信告诉关羽，马超的确是人中豪杰，跟黥布、彭越一个级别，当世比的话，则可跟张飞并驾齐驱，不过还是不如你美髯公绝伦逸群。关羽听后很是开心，不光自己开心还把诸葛亮的来信交给属正传阅。正史都这么写了，不让马超、张飞在战场上打个平手，始终感觉有点遗憾。反正在纸上打又不费钱粮，观众也喜欢听，打就打吧。曹军在西线的主力都在汉中，沿途的氐人又不会为难马超，蜀军很快便兵抵下辨，包围了这座武都郡治。下辨和武都要是丢了，那就不光是汉中守不守得住的问题，而是整个陇右又要动荡了。刘备让张飞、马超他们先行一步去下辨，目的之一是为了把夏侯渊的主力从汉中调出来。夏侯渊没有上当（后面会说到并不是没派兵），或者说曹操没有上当，而是把援救下辨的任务压在了从后方派出的援军身上。接受这次救援任务的主帅是曹洪，但更准确说应该是曹休。曹洪是一路跟着曹操起家的堂弟，当年汴水一战要不是曹洪舍命相救，就没后面的故事了，以之为主帅，无论从资历、能力来说都没问题。那为什么又说曹休才是真正的主帅呢？因为他现下是曹操的重点培养对象。曹休是曹洪的亲侄子，算起来也是曹操的族子。当初曹操举义兵讨董时，曹休本来携母在江东避难，听闻后辗转千里前往兖州投奔。曹操见此情此景，感动的对左右说“此吾家千里驹也”。此后视之为亲子，跟曹丕同吃同住，并且放在最精锐的虎豹骑历练。曹休出征时是建安二十三年（公元年）初，这年曹操已经六十四岁。人生七十古来稀，前后打了三十年仗，身边那些旧将年岁亦都上去，是到培养下一代将领的时候了。原本统领虎豹骑的曹纯，已经在潼关之战的前一年病故，曹休成为了虎豹骑的新统领。不过虎豹骑终究只是一支执行战术任务的特种部队，如果想进一步提升曹休能力的话，需要有机会让他显露一下运筹帷幄的能力。临行前曹操对曹休说“汝虽参军，其实帅也”。你虽然职位是参军，但其实是你让去统军的。曹洪在听到这道密令后，自然知道曹操的良苦用心，遂将军前决策权交给了曹休。曹休是曹洪的亲侄子，不管从哪个角度说，这都算是最稳妥的培养方案。把曹休派到武都前线后，曹操紧接着又把与曹丕关系很好，又渴望在沙场上建功的曹彰派到代郡去打乌桓。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，说到底这都是为曹丕接班做准备。援救下辨，仍然走的是陈仓道。见援军将至，张飞决定留下吴兰等将屯于下辨城下，然后自己领军驻于下辨西北的固山之上。下辨或者说现在的成县，水系上为西汉水左岸支流青泥河所滋养。向北翻越分水岭的话，则可直接进入祁山所对应的“汉源谷地”。张飞所驻军的固山，指的就是这条分水岭。固山之北，现在建制有甘肃省西和县。而在三国时期，这一地区则建制有姜叙当日驻守的历城。回忆杨阜、姜叙当日是怎么从历城，北进至祁山之侧的卤城，马超又是怎么从冀城前往卤城平叛，最终借由武都遁入汉中的。你就会明白张飞接下来要做的，就是重走一遍马超四年前走过的路。不过张飞所表现出来的野心，并不止于拿下祁山和冀城，大张旗鼓的他，让对手感觉接下来是要去包抄曹真和曹休的后路。怎么抄呢？自然是走陇关道绕到关中去。真要是不以在陇右攻城掠地为目的，为的就是进袭关中的话，曹洪、曹休这边的情况的确看起来不太妙。谁都知道整条路线都是马超的舒适空间，不光沿途分布的氐人部落，就连汉地官民都有可能望风而降。为此曹洪召集众将前来商议，看看大家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。众人商议时，都有点拿不定主意，感觉不管是继续去打下辨，还是回救关中都有道理。关键时刻是曹休做出了正确判断，他认为蜀军要是真想包抄自己后路，就应该偷偷摸摸的潜行，现在造这么大声势（生怕对手不知道），那就说明目的根本不在于此。应该乘对手兵力尚未完全集结，迅速击败下辨城下的蜀军。下辨之围一解，张飞自然就会退兵。张飞驻兵于固山，下辨城下的蜀军主将是吴兰（雷铜应为副将）。马超并不在这两个地方，而是在武都各地联络氐人部落，向下辨集结。马超的号召力还是很大的，听闻他北上，武都境内共有以雷定为代表的七个氐人部落响应，合计有万余落，这些氐人部落散落于武都各地，还正在向下辨集结的路上。其他还持观望态度的氐人，暂时也不会为难他。曹休的判断是正确的，张飞屯兵固山的确是虚张声势，目的是引曹洪回军关中，然后好集结兵力攻破下辨。曹休识破了张飞的计策，不受干扰的继续攻至下辨。以吴兰和刘璋旧部的战斗力，想要抵挡曹操的虎豹骑就太困难了。结果一仗下来曹休大败吴兰，阵斩其部将任夔，下辨之围遂解。建安二十三年三月，张飞见调虎离山不成，下辨这边又遭遇失败再呆在固山也没意义了，遂与马超、吴兰退军。顺便说下，解了下辨之围的曹洪非常兴奋，在城中摆宴庆祝。不仅纵酒还让歌女穿着轻薄的衣服于鼓上跳舞（名为“踏鼓”）。大家都很开心，只有杨阜看到非常生气，厉声斥责曹洪道：“男女之别，国之大节，何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！虽桀、纣之乱，不甚於此”。意思是说，大庭广众之下，如此放浪形骸，以祼女为舞，伤的是国之大节，便是夏桀、商纣也不过是这个程度。说完愤而离席，曹洪自知行为不当，赶紧把歌女撤掉，请杨阜还席。在场之人无不对杨阜肃然起敬。先且不说曹洪这样做，会不会上升到亡国的程度，现下就如此得意忘形的确有些早了。此时刘备已经率主力进抵关城，向阳平关和汉中发起了攻击，退军后的马超和张飞便是前去与刘备合军的，战事还没有平息。尽管战争还在进行，但对于曹军这边的确还有个意外的利好，值得心中庆幸一下，那就是刘备的后院起火了。氐人本来是马超的基本盘。见马超这次的努力再遭失败，氐人内部出现了分化。一支氐人部落决定投靠曹操，并且劫杀了吴兰，雷铜亦在这次败退中丢了性命。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，临阵投降曹操的是并非武都境内的氐人，而是来自益州的氐人。-END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