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抛夫弃女后,60岁人生开挂

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，我不知道她去哪了。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来了，我再去找她的时候，她已经走了。

镜头对准蹲在地上的女人，她用一只枯瘦的手划拉着自己的名字。

她说：“我叫张素英，我的名字写完了。”

在甘肃省陇南市成县的这个村子，张素英是个神秘的外来者。她挨着一座废弃的砖瓦窑旁盖起了房子。与其说是盖房子，其实就是搬石头，和泥，砌墙。没人觉得她能盖成。

她拿着两个小桶，来回一趟要走一公里去挖水，倒进挖好的坑里，土块捣烂，掺和些人家不要的水泥，搅和加水，再铲进桶里，提到房子跟前。

张素英用手比画着把石头怼齐了，倒上和好的稀泥，抹平。

村里人开始只知道来了个流浪女人，很神秘，整天悄无声息地瞎忙着。

一年，两年过去了，她的房子建得越来越高，衬着背后高耸的烟囱，直指天空，关心她的人开始多了起来，村民三不五时地都要走近来转转。

也有不少村民路过，看见她又在盖城堡，劝她别盖了，有这功夫找个男人嫁了，更好。围上来凑热闹的村民哄笑一团，没人相信她能用双手和废弃的建筑垃圾，搭建起一座城堡。

“盖一座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城堡。”张素英这样说道。

她言辞坚定，不像是在说谎，村民们停止了哄笑，开始认真地审视这位妇女，她虽衣着破烂，但却不卑不亢，自带一股非凡的气度，不像是一般的流浪者。

01

年5月的一个晚上，导演孟小为第一次看到张素英的城堡，就被吸引了。

那是一座用废弃材料垒起来的三层石楼；歪歪扭扭，六七米高，只留了一个很窄的小门。远看以为是座废旧冶炼厂，走近了才发现是座“城堡”。

孟小为开始没什么拍摄计划，就是举着手机记录生活，谁有时间谁去。去的人偶尔和张素英攀谈。

关于张素英的更多情况逐渐被大家知道。有人自告奋勇，说可以帮她找到家人，她说没记手机号，也没手机。

他们让她把老家的地址写下来，她只写下湖北新乐乡，距甘肃省陇南市成县有公里。问她想不想回家，她说没心思想那边。

也有好事者八卦，打探她的生活，旁人猜测，一定是结婚以后和老公关系不好，老公不爱她，才选择离家出走。

张素英反驳，“我不爱他！”

她并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，张素英有个女儿。她在女儿5岁那年离家出走，女儿几年前来找过她，领她去县城吃饭，还要把她接回老家住。

但张素英拒绝了，她要留下来继续盖楼。

02

张素英置若罔闻，继续盖她的房子。活着总要找点事做，盖房子就挺好。

越盖越高，难度也越高，捡到特别大的石块，她就用绳子捆了，背在背上，跪着、趴着，膝盖一点一点挪，上到最高处再解下来，搬到合用的地方。

冬天冰天雪地，路上人走一步滑两步，早晨醒来，盛水的脸盆里都结了冰，张素英伸手进去，将浮着的冰坨挖出来，用仅剩的水洗了把脸，又拎起两个桶，往远处的河坝走去。

她穿着一双黑色长筒雨鞋，不怎么防滑。打了水顺着河床边的陡坡往上爬，脚下的冰打滑，她一个趔趄，桶里的水洒出不少。张素英更小心地踏迈上去，终于还是爬了上去。

几个村妇聊天，夸她的力气很大，像个男人，抱着一块大石头，就盖起了房子，甚至专业的匠人都垒不了那么高。

照理说，一个人住，有间遮风避雨的陋室也就好了，可她偏不。她在心底悄自存放着一张宏伟建筑的图纸，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在大地上实现它。

03

有的人命运虽如草芥，精神却似贵族。

空闲下来，张素英会到村子里一声不吭地帮大家干农活，她手脚麻利，力气也大，村妇们都说“她一个人能抵我们三个”。

村民们说，农忙的时候，张素英会到田里帮大家干活，干完就走，追着要给她钱，她说不用，我们都是邻居。

下雨天，张素英从捡来的东西里挑出最好的一把伞，递给拍她的人，说“你需要”，她自己撑着一把骨架塌了的破伞。

天冷了，她就让拍她的人进去窑洞里烤火，赶上饭点，还开口留他们吃饭。

张素英干活从不要钱，也从不接受别人的接济。

孟小为塞给她50块钱，她坚决不要，实在拗不过接下钱，扭头就把钱给了附近村子里的流浪汉。

张素英爱抽烟，别人给钱不要，但是给她烟她会收下。

有次，跟孟小为同行的女孩跟张素英开玩笑，“女人不能抽烟。”

她叼着烟，“可我就是女的呀！”嗓门很大，语气很坚定。

她对于传统的社会规则不屑一顾，对于“女人不能抽烟”的传统偏见更是无法理解，她鄙夷一切可以用物质衡量的东西。

04

抛开“拾荒者”这个身份而言；你从张素英身上，找不到一点流浪的样子。

她很爱干净。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头发，她有着一头直直的长发，茂而多。

工作前，她总会拿着梳子将头发梳顺，梳顺后再编个麻花辫，盘起来。张素英说，这是为了防止施工的时候把头发弄脏。

除了在意自己的头发，张素英还很在意自己的着装形象，盖房子工作时，她总穿着一个溅满石灰的外套，一旦不工作时，就会换上漂亮耐看的衣服。

这些漂亮的衣服，有裙子、有外套、有围巾，各式各样。但这些漂亮的衣服却不是张素英买来的，而是她捡来的。

在张素英的施工城堡外2公里，有一个垃圾场，张素英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垃圾场一趟，看能不能淘到好看漂亮的衣服。

那些旧衣服，在别人的眼里是不值钱的东西，但在张素英的眼里，却是珍宝。一件不起眼的衣服，在她的搭配下，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，穿着上身时尚又好看。

她的试衣间里挂着许多被搭配好的套装，这些衣服被挂在房间的各处，看上去并不像一个流浪者的居所，更像是一个时尚的试衣间。

这便是张素英与众不同之处。

她虽是一个流浪者，但却是一个对生活有态度的流浪者，过得很认真。

除了在垃圾场淘衣服，张素英还会淘得一些实用的日用品，比如锅碗瓢盆等等。

夏天需要喝水的时候，张素英在河边打水，或是去别处的水管里接水。等到冬天，她用水更是巧妙。

一到下雪天，她把锅放到外面，等待雪花“自投罗网”飘入锅中，屯满满的一锅雪，最后将锅中的雪烧化，喝雪水。

张素英还喜欢干一件事，她喜欢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，静静地抬头看着属于她自己的城堡。

白色的雪花堆积到房子上，给这座砖头垒砌的房子增添了不少风采，从远处看，这座砖瓦窑倒真有了点城堡的样子。

当然，就算是严寒冬日，张素英也会一如既往地搭建自己的城堡，有时，村民路过喊她休息她也不休息。

张素英的城堡，春、夏、秋、冬，下雨、酷暑、刮风、下雪，她从未停歇，5年的时光里，她用双手垒出了这座城堡。

05

照计划，“城堡”会在年竣工，变故发生在一夕之间。

张素英的房子因为存在安全隐患，考虑到周边居民的人身安全，被推倒了。

张素英也在下雪那天被送去救助站了。

这座象征着任何社会阶层都配拥有梦想和希望的“城堡”，彻底被摧毁。

孟小为辗转各处，见到了张素英。她躺在床上，听说自己的房子被拆了，“腾”一下子坐了起来，嘴里喃喃念着：“没有拆，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拆。”

张素英得知消息后，就翻过救助站的栅栏，跑了。从救助站到城堡只有五公里，但张素英因为不认路，跑了好几天。

从救助站跑回自己安身的那个废弃砖瓦窑，张素英对着满地的废墟，放声痛哭很久。

没人懂她的绝望。

再一次出现在镜头里，张素英长久地沉默着。地上立着一个她从垃圾站捡回来的办公椅，看拍摄的人凑过来，说“你坐你坐”，接着沉默。

许久之后，她突然站起来，毫无征兆地，在废墟上清理出一块空地，吃力地抱来几块大石头，照着原来的样子，又垒了一堵墙。

摞上最后一块石头，张素英站在一旁看了一眼，转身走了。一旁蹲着的人说她：

被子没了，衣服没了，提水的壶也让拾破烂的拿走了，要啥没啥了。

张素英回到砖瓦窑，往蛇皮口袋里塞进一些衣物，跟被褥捆在一起，再绑到后背上。她左手提着一个塑料口袋，右手捏着一根烟，朝后山的方向走了。

孟小为追上去问她：“你去哪里？”

张素英说：“到高处去。”说完，她钻出窑洞，顺着大路往前走去……

在拆掉的城堡废墟边张素英显得那么渺小。城堡被拆后，“到高处去”这是“张素英们”的宿命。

对于张素英来说，她热爱生活但从不屈服于生活，她用不一样的方式向我们展现了女性生存的另一种可能性。

“城堡”已经消失，张素英“到高处”去。留下了这部《张素英的城堡》，以飨观众。